• 屋里灭了灯,天上很黑,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,或滑进黑暗中,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,轻飘的或硬挺的,直坠或横扫着,有时也点动着,颤抖着,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,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,有时一两颗星,有时好几个星,同时飞落,使静寂的秋空微颤,使万星一时迷乱起来,有时一个单独的巨星横刺入天角,光尾极长,放射着星花;红,渐黄;在最后的挺进,忽然狂跃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条,好像刺开万重的黑暗,透进并逗留一些乳白的光,余光散尽,黑暗似晃动了几下,又包合起来,静静懒懒的群星又复了原位,在秋风上微笑,地上飞着些寻求情侣的秋萤,也作着星样的游戏。
• 她还是那么老丑,可是比往常添加了一些活力,好似她忽然变成另一个人,还是她,但多了一些什么。
• ”原谅我问一句,这些哄里有真正的平民在内没有?””我正要告诉你。平民怎能字啊内呢,他们没受过教育,没知识,没脑子,他们干等着受骗,什么办法也没有,不论哪一哄起来的时候,都是一口一个为国为民。得了官作呢,便由皇上给钱,皇上的钱自然出自人民身上。得不到官作呢,拼命的哄,先是骗人民供给钱,及至人民不受骗了,便联合军人去给人民上闹箍。哄越多人民越苦,国家越穷。我又插了嘴:”难道哄里就没有好人?就没有一个真是为国为民的?“
• ”第一次的政治的改革大概是要求皇上允许人民参政,皇上自然是不肯了,于是参政哄的人们联合了许多军人加入这个运动,皇上一看风头不顺,就把参政哄的重要人物封了官。哄人作了官自然就要专心作官了,把哄的事务忘得一干二净。恰巧有些人听说皇上是根本可以不要的,于是大家又起哄,非赶跑皇上不可。这个哄叫做民政哄。皇上也看出来了,打算寻个心静,非用以哄攻哄的方法不可了,于是他自己也组织了一个哄,哄员每月由皇上手里领一千国魂。民政哄的人们一看红了眼,立刻屁滚尿流的向皇上投诚,而皇上只允许给他们每月一百国魂。几乎破裂了,要不是皇上最后添到一百零三个国魂。这些人们能每月白拿钱,引起别人的注意,于是一人一哄,两人一哄,十人一哄,哄的名字可就多多了。“
• 但替别人忧虑总不如替人家欢喜,大家于是忘了祥子丢失的车,而去想着他牵回骆驼的好运气。
• 你们的糊涂使你们疯狂,你们只知道你们是最优秀的,理当作主人的民族,而不晓得没有任何一个民族甘心作你们的奴隶,中国的抗战就是要打明白了你们,教你们明白你们並不是主人的民族,而世界的和平是必定仗著民族的平等与自由的!
• 头上已没有了飞机,城外已没有了炮声,一切静寂,只有响晴的天上似乎有一点什么波动,随人的脉搏轻跳,跳出一些金的星,白的光,亡国的晴寂。
• 愚蠢与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;所以愚蠢,所以残忍,却另有原因。
• 经验就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催化剂,有什么样的经验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,就像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一样。
• 正和一切的生命同样,受了损害之后,无可如何的只想由自己去收拾残局,那斗落了大腿的蟋蟀,还想用那些小腿儿爬。
• 人在社会中的生活,受着社会的制约,他的道路,是由他所处的社会环境,他所属的社会地位,他与社会的各种联系决定的,祥子的形象,是在当时那个黑暗社会的生活画面上,在他与各种社会力量的复杂关系中凸现出来的,他的悲剧,主要是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的产物。
• 山洪巨浪冲破了石堤,毁灭了村庄,淹死了牛马,拔除了老树,而不能打碎了一点渣滓。
• 懒,能使人脾气大。
• 人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都得退一步想。什么委屈都受过了,何必单在这一点上较真呢?
• 他确乎有点像一棵树,坚壮,沉默,而又有生气,他有自己的打算,有些心眼,但不好向别人讲论,在洋车夫里,个人的委屈与困难是公众的话料,“车口儿”上,小茶馆中,大杂院里,每人报告着形容着或吵嚷着自己的事,而后这些事成为大家的财产,像民歌似的由一处传到一处,祥子是乡下人,口齿没有城里人那么灵便;设若口齿灵利是出于天才,他天生来的不愿多说话,所以也不愿学着城里人的贫嘴恶舌。
• 人若是看透了自己,便不会小看别人。
• 坏嘎嘎是好人削成的。
• 政哄越多,青年们越浮浅。大家都看政治,不管学识,即使有救国的真心,而且拿到政权,也是事到临头白瞪眼!没有应付的能力与知识。这么一来,老人们可得了意,老人们一样没有知识,可是处世的坏主意比青年们多的多。青年们既没真知识,而想运用政治,他们非求老人们给出坏主意不可,所以革命自管革命,真正掌权的还是那群老狐狸。青年自己既空洞,而老人们的主意又极奸狡,于是大家以为政治便是人与人间的敷衍,敷衍得好便万事如意,敷衍得不好便要塌台。所以现在学校的学生不要读书,只要多记几个新字眼,多学一点坏主意,便自许为政治的天才。
• 忘了冷,忘了张罗买卖,他只想往前走,仿佛走到什么地方他必能找回原来的自己,那个无牵无挂,纯洁,要强,处处努力的祥子。
• 生活是种律动,须有光有影,有左有右,有晴有雨,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。
• 他的脸上浮起点笑意,像春风吹化了的冰似的,渐渐的由冰硬而露出点水汪汪的意思来。
• 爱与不爱,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、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。
• 有货可卖才能遇到识货的人。
• 要强又怎样呢?这个世界并不因为自己要强而公道一些。
• 对了,祥子是遇到“点儿”上,活该。谁都有办法,哪里都有缝子,只有祥子跑不了,因为他是个拉车的。一个拉车的吞的是粗粮,冒出来的是血;他要卖最大的力气,得最低的报酬;要立在人间的最低处,等着一切人一切法一切困苦的打击。
• 最伟大的牺牲是忍辱,最伟大的忍辱是预备反抗。
• 中国人!你们该睁开眼看一看了,到了该睁开眼的时候了!你们该挺挺腰板了,到了挺腰板的时候了!——除非你们愿意永远当狗!
• 经验是生活的肥料,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,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来。
• 母亲的心是儿女们感情的温度表。
• 人把自己从野兽中提拔出,可是到现在人还把自己的同类驱逐到野兽里去。
• 他不怕吃苦,也没有一般洋车夫的可以原谅而不便效法的恶习,他的聪明和努力都足以使他的志愿成为事实。
• 最大的牺牲是忍辱,最大的忍辱是预备反抗。
• 风吹弯了路旁的树木,撕碎了店户的布幌,揭净了墙上的报单,遮昏了太阳,唱着,叫着,吼着,回荡着;忽然直弛,像惊狂了的大精灵,扯天扯地的疾走;忽然慌乱,四面八方的乱卷,像不知怎好而决定乱撞的恶魔;忽然横扫,乘其不备的袭击着地上的一切,扭折了树枝,吹掀了屋瓦,撞断了电线;可是,祥子在那里看着;他刚从风里出来,风并没能把他怎样了。
• 懒人的思想不能和人格并立,一切可以换作金钱的都早晚必被卖出去。
• 这世上真话本就不多,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。
• 侵略者要是肯承认别人也是人,也有人性,会发火,他就无法侵略了!日本人始终认为咱们都是狗,踢著打著都不哼一声的狗!
• 体面的,要强的,好梦想的,利己的,个人的,健壮的,伟大的,祥子,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;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,埋起这堕落的,自私的,不幸的,社会病胎里的产儿,个人主义的末路鬼。
• 我们的锅有时干净得像个体面的寡妇。
• 只有这样的小河仿佛次啊能算是河;这样的树,麦子,荷叶,桥梁,才能算是树,麦子,荷叶,与桥梁,因为它们都属于北平。
• 明天只是今天的继续,明天承继着今天的委屈。
• 他必须规规矩矩,才能对得起将来的老婆,因为一旦要娶,就必娶个一清二白的姑娘,所以自己也得象那么回事儿。娶老婆,你得像回事儿,对老婆好,你才像回事儿。
• 越不肯努力便越自怜。
• 她不恨,也不恼,只是绝望。
• 为个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样毁灭个人,这是个人主义的两端。
• 猫国人是打不过外人的。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外国人们自己打起来。立志自强需要极大的努力,猫人太精明,不肯这样傻卖力气。所以只求大神叫外国人互相残杀,猫人好得个机会转弱为强,或者应说,得个机会看别国与他们自己一样的弱了。外国人明白这个,他们在猫国里的利害冲突是时时有的。但是他们决不肯互相攻击让猫国得着便宜。他们看得清清楚楚,他们自己起了纷争是硬对硬的。就是打胜了的也要受很大的损失;反之,他们若是联合起来一同欺侮猫国,便可以毫无损失的得到很大好处。
• 苦人是容易死的,苦人死了是容易被忘掉的。
• 生在某一种文化中的人,未必知道那个文化是什么,像水中的鱼似的,他不能跳出水外去看清楚那是什么水,假若他自己不能完全客观的去了解自己的文化,那能够客观的来观察的旁人,又因为生活在这种文化以外,就极难咂摸到它的滋味,而往往因一点胭脂,断定他美,或几个麻斑而断定他丑,不幸,假若这个观察者是要急于搜集一些资料,以便证明他心中的一点成见,他也许就只找有麻子的看,而对擦胭脂的闭上眼。
• 骆驼忽然哀叫了两声,离他不远,他喜欢这个声音,像夜间忽然听到鸡鸣那样使人悲哀,又觉得有些安慰。
• 车拉到了静僻的地方,祥子细细端详自己的车,在漆板上试着照照自己的脸!越看越可爱,就是那尽不合自己的理想的地方也可以原谅了,因为已经是自己的车了。
• 雨下给富人,也下给穷人,下给义人,也下给不义的人;其实,雨并不公道,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。
• 心中有了一定的主意,眼前便增多了光明;在光明中不会觉得寒冷。
• 小羊圈里,槐树叶儿拂拂的在摇曳,起风了。
• 四月中的细雨,忽晴忽落,把空气洗得怪清凉的,嫩树叶儿依然很小,可是处处有些绿意,含羞的春阳只轻轻的,从薄云里探出一些柔和的光线:地上的人影、树影都是很微淡的,野桃花开得很早,淡淡的粉色在风雨里摆动,好像媚弱的小村女,打扮得简单而秀美。
• 现在,他才明白过来,悔悟过来,人是不能独自活着的。
• 沉默有时候是最保险的。
• 越是这样无可捉摸,她越感到一种可爱的苦痛,她会用幻想去补充她所缺乏的事实,而把仲石的身世、性格、能力等等都填满,把他製造成个最理想的青年。
• 五分钟的热气能使任何人登时成为英雄,真正的英雄却是无论受多么久、多么大的困苦,而仍旧毫无悔意或灰心的人。
• 他的知识告诉他那最高的责任,他的体谅又逼著他去顾虑那最迫切的问题,他想起文天祥,史可法,和许多许多的民族英雄,同时也想起杜甫在流离中的诗歌。
• 东边天上挂着一双七色的虹,两头插在黑云里,桥背顶着一块青天,虹不就消散了,天上已没有一块黑云,洗过了的蓝空与洗过了的一切,像由黑暗里刚生出一个新的,清凉的,美丽的世界。
• 他几乎有点自愧是北平人了。他有点知识,爱清洁,可是,他看出来,他缺乏着乡民的纯朴,力量,与从土地中生长出来的智慧。有许多事,乡民知道,乡民能作,而他不懂,不能作。它的知识,文雅清洁,倒好像是些可有可无的装饰;乡民才是真的抓住了生命,一天到晚,从春至冬,忙着作那与生命密切相关的事情;而且到时候,他们敢去拼命——尽管他们的皮肤是黑的,他们的血可是或者比他的更热更红一点儿。
• 在没有公道的世界里,穷人仗着狠心维持个人的自由,那很小很小的一点自由。
• 四月中的细雨,忽晴忽落,把空气洗的清凉。
• 乱世的热闹来自迷信,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。
• 他仿佛在地狱里也能做个好鬼似的
• 从早到晚,由东到西,由南到北,象被人家抽着转的陀螺;他没有自己。
• 一个人爱什么,就死在什么上。
• 既然要强并没有用处,可是毁掉自己也不见得高明。
• 他得退一步想,正如一切人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都得退一步想,什么委屈都受过了,何必单在这一点上较真呢?他没法矫正过去的一切,那么只好顺着路儿往下走吧。
• 大蝎真要忙死了:看着家将,不许偷食一片迷叶;看着风向,好下令退兵;看着林外参观的,以免丢失一个半个的落叶。他现在已经一气吃到三十片迷叶了。据说,一气吃过四十片迷叶,便可以三天不睡,可是第四天便要呜呼哀哉。迷叶这种东西是吃少了有精神而不愿干事;吃多了能干事而不久便死。大蝎无法,多吃迷叶,明知必死,但是不能因为怕死而少吃;虽然他极怕死,可怜的大蝎!
• 街上的柳树,象病了似的,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;枝条一动也懒得动的,无精打采的低垂着。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,干巴巴的发着些白光。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,与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,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,烫着行人的脸
• 将快死去的人还有个回光返照,将快寿终的文明不必是全无喧嚣热闹的,一个文明的灭绝是比一个人的死亡更不自觉的;好似是创造之程已把那毁灭的手指按在文明的头上,好的——就是将死的国中总也有几个好人罢——坏的,全要同归于尽,那几个好的人也许觉出呼吸的紧促,也许已经预备好了绝命书,但是,这几个人的悲吟与那自促死亡的哀乐比起来,好似几个残蝉反抗着狂猛的秋风,猫国是热闹的,在这热闹景象中我看见那毁灭的手指,似乎将要剥尽人们的皮肉,使这猫城成个白骨的堆积场。
• 自己的努力与克己既然失败,大家的行为一定是有道理的。
• 一朵花,长在树上,才有它的美丽;拿到人的手里就算完了。
• 所谓《黑幕大观》一类的东西,其目的只在揭发丑恶,而并没有抓住丑恶的成因,虽能使读者快意一时,但未必不发生世事原来如此,大可一笑置之的犬儒态度。更要不得的是那类嫖经赌术的东西,作者只在嫖赌中有些经验,并没有从这些经验中去追求更深的意义,所以他们的文字只导淫劝赌,而绝对不会使人崇高。所以我说,我们应先选取平凡的故事,因为这足以使我们对事事注意,而养成对事事都探求其隐藏着的真理的习惯。有了这个习惯,我们既可以不愁没有东西好写,而且可以免除了低级趣味。客观事实只是事实,其本身并不就是小说,详密的观察了那些事实,而后加以主观的判断,才是我们对人生的解释,才是我们对社会的指导,才是小说。
• 钱会把人引进恶劣的社会中去,把高尚的理想撇开,而甘心走入地狱中去。
• 太阳西斜了,河上的老柳歪歪着,梢头挂着点金光。河水没有多少水,可是长着不少的绿藻,像一条油腻的长绿的带子,窄长,深绿,发出微腥的潮味。
• 一个真认识自己的人,就没法不谦虚,谦虚使人的心缩小,像一个小石卵,虽然小,而极结实,结实才能诚实,瑞宣认识他自己,他觉得他的才力、智慧、气魄,全没有什么足以傲人的地方;他只能尽可能的对事对人尽到他的心,他的力,他知道在人世间,他的尽心尽力的结果与影响差不多等于把一个石子投在大海里,但是他并不肯因此而把石子可惜的藏在怀中,或随便的掷在一汪儿臭水里,他不肯用坏习气减少他的石子的坚硬与力量,打铃,他马上拿起书上讲堂;打铃,他才肯离开教室,他没有迟到早退的,装腔作势的恶习,不到万不得已,他也永远不旷课,上堂教课并不给他什么欣悦,他只是要对得住学生,使自己心中好受。
• “你吓死的,没事!我要是打死人,”大蝎喘着说,“我只须损失一些迷叶,迷叶是一切,法律不过是几行刻在石头上的字;有迷叶,打死人也不算一回事。你打死人,没人管,猫国的法律管不着外国人,连‘一’个迷叶也不用费;我自恨不是个外国人。你要是在乡下打死人,放在那儿不用管,给那白尾巴鹰一些点心;要是在城里打死人,只须到法厅报告一声,法官还要很客气的给你道谢。”大蝎似乎非常的羡慕我,眼中好象含着点泪。我的眼中也要落泪,可怜的猫人,生命何在?公理何在?
• 死是最简单容易的事,活着已经是在地狱里。
• 以毒攻毒,毒气有朝一日必会归了心。
• 因为嘴常闲着,所以他有功夫去思想,他的眼仿佛是老看着自己的心。只要他的主意打定,他便随着心中所开开的那条路儿走;假如走不通的话,他能一两天不出声,咬着牙,好似咬着自己的心!
• 太平年月,他有花草,有诗歌,有茶酒;亡了国,他有牺牲与风骨;他很满意自己的遭遇。他看清他的前面是监牢,毒刑,与死亡,而毫无恐惧与不安。他只盼望长子不被捕,那么他的老妻和儿媳妇便有了依靠,不至于马上受最大的耻辱与困苦。他不想和老妻诀别,他想她应该了解他;她受苦一世,并无怨言;他殉难,想必她也能明白他的死的价值。
• 烟酒又成了他的朋友,不吸烟怎能思索呢?不喝醉怎能停止住思索呢?
• 其实雨并不公道,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。
• 是的,我又看见月牙儿了,带着点寒气的一钩儿浅金。
• 一朵花,长在树上,才有它的美丽;拿到人的手里就算完了,北平城也是这样,它顶美,可是若被敌人占据了,它便是被折下来的花!
• 她的眼看不清谁丑谁俊,她的心也不辨贫富老幼;她以为一切苦人都可怜可爱,都需要他们老夫妇的帮忙。
• 夜还很黑,空中有些湿冷的雾气,心中更觉得渺茫。
• 不但国际间的政策是如此,就是在猫国作事的个人也守着这个条件。保护迷林是外国人的好职业。但是大家约定:只负替地主抵抗猫国的人。遇到双方都有外国人保护的时候,双方便谁也不准侵犯谁;有不守这个条件的,便由双方的保护人商议惩罚地主或为首的人。这样,既能避免外国人与外国人因猫国人的事而起争执,又能使保护人的地位优越,不致受了猫国人的利用。
• 苦人的懒是努力而落了空的自然结果,苦人的耍刺儿含着一些公理。
• 经验不是随便一看便能得有的。我以为兵们的随走随打只是为开路。其实还另有作用:两旁的观众原来并没老实着,站在后面的谁也不甘居后列,推,踢,挤,甚至于咬,非达到“空前”的目的不可。同时,前面的是反踹,肘顶,后倒,作着“绝后”的运动。兵丁们不只打最前面的,也伸长大棍“啪哒”后面的猫头。头上真疼,彼此推挤的苦痛便减少一些,因而冲突也就少一些。这可以叫作以痛治痛的方法。
• 悲哀中的礼貌是虚伪。
• 自己的路既然走不通,便没法不承认别人作得对。
• 一点希冀,鼓起些勇气;一些勇气激起很大的热力。一点恐惧,唤醒了理智;一点理智浇灭了心火。
• 最爱和平的中国的最爱和平的北平,带著它的由历代的智慧与心血而建成的湖山,宫殿,坛社,寺宇,宅园,楼阁与九条彩龙的影壁,带著它的合抱的古柏,倒垂的翠柳,白玉石的桥樑,与四季的花草,带著它的最轻脆的语言,温美的礼貌,诚实的交易,徐缓的脚步,与唱给宫廷听的歌剧——不为什么,不为什么,突然的被飞机与坦克强姦著它的天空与柏油路!
• 只要祥子的主意打定,祥子便随着心中所开开的那条路儿走;假若走不通的话,祥子能一两天不出一声,咬着牙,好似咬着自己的心。
• “人和迷叶的价值恰相等,啊?”“死了便是死了,活着的总得吃迷叶!快走!”
• 患难是最实际的,无可倖免的;但是,一个人想活下去,就不能不去设法在患难中找缝子,逃了出去——尽人事,听天命,总之生在这个年月,一个人须时时勇敢的去面对那危险的,而小心提防那「最」危险的事,你须把细心放在大胆里,去且战且走,你须把受委屈当作生活,而从委屈中咂摸出一点甜味来,好使你还肯活下去。
• 真正美丽的人是不多施脂粉,不乱穿衣服。
• 这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,一年,二年,至少有三四年;一滴汗,两滴汗,不知道多少万滴汗,才挣出那辆车,从风里雨里的咬牙,从饭里茶里的自苦,才赚出那辆车,那辆车是他的一切挣扎与困苦的总结果与报酬,象身经百战的武士的一颗徽章,在他赁人家的车的时候,他从早到晚,由东到西,由南到北,象被人家抽着转的陀螺;他没有自己,可是在这种旋转之中,他的眼并没有花,心并没有乱,他老想着远远的一辆车,可以使他自由,独立,象自己的手脚的那么一辆车,有了自己的车,他可以不再受拴车的人们的气,也无须敷衍别人;有自己的力气与洋车,睁开眼就可以有饭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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